一曲江湖—另一个结局

赵无归

没想到会听到他的这番话，震惊、感动、心疼、压抑、痛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知道他要什么，可自己又怎么能……
望着他，艰难地开口：“不错，我欠你的，我应该赔给你，这条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取……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甚至可以像英杰一样……”即使没面目 没自己的身份，即使当你的下人，我也没什么不满……
“可是，你却要用这种方式逼我……”身体有些发冷，忍不住蜷缩起来，“你算无遗策，倾注每个心力要替我还债，可曾想过我要的又是什么？”我不想让你的白色染上污迹，不想你为此耗费精力，不想你陷于权力之争中无法脱身。
“你明知朝廷腐败，又为何还想周旋其中，而突骨朵图谋的又岂是一个燕南，其实他早就决定放弃此地，直接掀了京城了……单你，又如何力挽狂澜？”
“你不让我管你，却要管我，就因为我自知欠了你吗？可若你如此做我更是永远还不起……”痛苦地垂下眼眸，心在滴血，却还是说出反对的话来，“我是对不起你，可对燕南那是立场所致，若要寻仇，我自挺身受了便是，哪怕……”
身死的话却终究说不出口，已是欠你，又怎能还给别人，转而道：“你不怕骂名，我却怕，我已经害了墨二，又怎能再害你？我原本来，就是想……”
想有人陪？自我了断的话被这句轻轻地顶了回去，可这样做我又如何能忍心？两难的情绪更加发酵膨胀，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不能死，得留着这条残命赔他，可又不能活，因为那会让他落下高台，背负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和负担。一只手攥着胸口不住地发抖，极端情绪冲击之下，一口心血喷出，整个人都委顿了下来。

子儒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蜷缩，用力把他抱紧，尽力安抚。他的情绪起伏却愈演愈烈，积郁与忧虑反复交织，愈发清晰地勾勒出了他的心意。直白地，带着血和热气，落在自己怀里。
手跳了跳，扳转身子好面向他，想去擦拭嘴边的血迹，却抹得一脸都是。

“你先……别想。跟我回家。”努力作出一个轻松的笑，转头径直唤了不知当进当退的英杰，看他松了口气手忙脚乱来扶人。
“他是我兄长。”给了少年一个解释，把人交到他手上，“他和我同车。”


英杰听话地把人抱到马车里，转头却是一脸委屈，“先生……”
“你就当是我们把他策反了吧……”笑了笑，“怎么，是担心自己的位子被他占了，我会赶你走？”
英杰吓得拼命摇头，“不是……”
笑了笑，“先不回燕南，让你的人给穆将军送个口信，就说我要养伤。”随即说了一个所在。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身，扶回了轮椅。为了纳入轮椅，马车的座椅被拆了一侧，剩下一侧也恰恰抵住轮椅侧面，表哥便只能侧着身挤在边上，英杰也没有让他和自己坐到一台轮椅上的意思。
“你看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叹了口气，从轮椅上抽了一个靠枕，塞到他身侧。

赵无归

回家？哪里有家？迷茫地看向他，却在看到英杰的一瞬变了脸色，随即想找自己的配剑，转念又颓然地放弃，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本是为他准备的人皮面具，覆上自己的脸，片刻已变了模样。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来说的是这种时候，遮掩了情绪，任他将自己带入马车，尽量把自己思绪放空，避免再反应过大。
却在听到策反二字时握紧了拳头，对北蛮来说，我可以当逃兵，却决不能成为叛徒，若是被利用，我就彻底没有立场了。
正纠结着，知道先不回燕南后，稍微松了口气，又在听到穆英时冷了脸，沙哑了嗓子出声，带着警告的意味：“不许提我的事情，否则我不怕鱼死网破……”
本是单人的马车因自己的加入而拥挤，倒是不意外英杰的举动，只是看了看塞过来的靠枕，淡淡询问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子儒

看他转眼变了张温文忧郁的脸，讪讪一笑，倒是免去了自己笨拙地弄得他一脸血的尴尬。
却看到他眼里的紧张，想到他刚刚吐出的那口血，心便颤了颤。挽住他的手，“向北走上几里有条岔道，顺着进山，再沿小路走一阵，便有一个山谷。我在那里住过一阵，留下一个小院，应该还没有战火波及，收拾一下就能住。”

啪一声，却是英杰捡了地上的剑，送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又立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退了出去。随即马车缓缓动了。
“……我，我不是逼你。”尝试着解释了半句，打破了尴尬，随即用力握住他。手掌伤口受到挤压，又缓缓渗出血来，好在有布条遮掩，一时不会渗出。“英杰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交代。他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会让你做违背心意的事情，也会……也会量力而行，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你先陪我好好休养，至少先把伤养好。”
“对，还有，我的腿……”毫不在意地拿自己作为筹码，“你好好陪我我就去南陈，好不好？”

赵无归

看他盯着自己的新脸笑，总觉得不舒服，一把又扯了下来，看到内侧沾着的血迹摸了摸嘴，刚才有吐那么多血？
见他提及是待过的地方，一时间又有些向往，沉默地低下头，视线落到交握的手上，发现了缠着的布条才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时候伤的？再看到英杰送来剑上的血迹，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他给我拔剑时因为太痛苦了没看，但是以那个姿势要完全拔出来必然是伤了手掌，之后又思考伤神，忽略了细节，如今却是止不住地生气。
见他还不自觉地用力，连忙抓住他的手腕，一边伸手去解他手掌上沾了血的布条，一边冲着外面喊道：“你家军师受伤了都看不到吗？怎么照顾人的？还不弄点金疮药进来！”
“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好自己？”看着他皮肉翻飞的掌心，气不打一处，音调也提高了。
又听他说南陈，神色动了动，露出一抹苦笑，这时候到知道谈条件了，到底是谁算计谁？
“就像你说的，等你伤好了再说！”

子儒

马车一顿，英杰把门帘一掀，立刻急了眼，一面掏药，一面小声嘟囔，“不是你先生哪会受伤……”

眼皮跳了跳，飞快地看了一眼表哥，赶在他自责之前岔开话，“英杰，今天晚上好好练字，一天临帖五十，伤好之前先生我就靠你代笔了。”
“啊……”少年的脸立刻垮了，辩不得两句就乖乖留下伤药，回去赶车。毕竟再耽搁下去，今晚的帖子得临到天亮去。

另一边马车里却是收着手不给碰，一双眼把人盯地死死的，“你也看到了我不好动手，来，自己把腿上的止血带解开，再久腿就废了……”
“……好，轮椅的储物格里有水囊，你先把药吃了，再洗一洗脸……”
“好了好了，洗洗手总是要的，你还要给我上药……”

赵无归

听英杰的话神色一黯，未及开口，却被随后的互动勾起了学宫回忆，嘴角微动，想起了被罚抄的日子：你可越来越像夫子了……
因他的话又回到现实，认命地低头解开层层裹覆的止血带，轻轻挪了挪僵硬的腿，然而空间太小，稍动就碰到车厢，与他撞到一起，忙伸手抵住轮椅上方，稳住身体，防止碰到他的手。
呼吸近在咫尺，在狭小的空间里，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气氛一时间尴尬，听到他指示，连忙转头去拿药，又就着水囊急急抹了把脸，然后洗干净手，一把拉过他细细查看伤口，卷了纱布放轻力道缓缓擦拭凝结的血块，看到他下意识蜷起来的手指，自己就忍不住抽气，心里一阵难受。
不管有意无意，又让他受伤了，自己似乎总是在给他带来伤害……

子儒

把手伸了，由着他低头凑着小心施为，忍不住轻轻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你……不要觉得难过。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今天之前……不，半个时辰之前，我都不敢想象，我这辈子还可以和你这样坐在一起。甚至可以在你身边想着今晚吃什么，要不要让英杰去村里逮一只老母鸡炖汤给你补一补……”
“在这之前，如果能换到这一刻，我可以付出更多。所以，这生意我是赚到了。”

“至于之后，你也不要担心。那些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说你欠了天下，可又何尝不是我欠的天下——这些年我复盘过很多次，如果那年，我与你将计就计，抓住机会借谢家的势反手破局，未必没有胜算。”
“表哥，你冷静想一想，你一直想让我收手，是当年之事心结太深，不愿意我再次卷入，以至于重演旧事。”
说着自嘲地笑了笑，“而我，也同样视当年变故为心魔，以至于一次次逼自己复盘面对，若不能正面破之，只能耿耿终身不能释怀。”

小心地盯着他，生怕他又被自己气得气息郁结，急怒攻心。只是双手刚刚裹好，被他看着不敢乱动，于是伸了脖子用额头贴住他的肩膀，又不安份地蹭了蹭。
“你不要急着反驳我——这几日养伤你就好好陪我养伤。之后去南陈，也正好乔装埋名，走一路看一路，好好想一想。我说过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就不会妄动谋算，轻掷心血……”

“……呐，所以今晚要不要让英杰去村里逮一只老母鸡炖汤给你补一补？”

赵无归

耳边温热的气息，打乱了自己的思绪，一阵心神荡漾，意志开始动摇，这种情况下，他绝对是故意的！
嬉笑怒骂皆是文章，说他笔墨皆可杀人可谓实至名归，一字一句都往我心眼里钻，想防备都使不上劲儿。
是啊，刚才的一切恍若在做梦，从未想过会有现在，明明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不想给他再带来麻烦，可是现下却是什么情形呢。
他说他愿付出更多代价就为换得这一刻，可若是自己再多一点信任，早些面对他，我们之间早就是另一番状况了吧，又何须让他付出这般代价……
原来当年之事对你我而言都是心魔，只是我一直想逃避去触碰，你却想着撕开它，打败它，所以我注定输给你啊……可若不是我，你又何至于斯，想着愧疚感就愈添几分，生生要将自己淹没。
耳边的温言细语规划着不一样的未来，诱惑着自己听他的，一寸寸侵蚀自己的意志，只是那背后你得付出多少心力，岂是一句自愿就能抹平，我又怎忍心……
生怕自己情绪不好吧，他的脖子刮蹭着自己的肩膀，如暖香在怀，如此赤裸裸的引诱，珍惜还来不及，又怎有空生气？只唯恐上次不愉快的经历让他有阴影，故而一直克制，却在他再次提问要补之时忍耐不住了。
“你确定要老母鸡补？可我觉得最补的就在眼前了，你肯给我补么？”话音未落，小心避开了他的双手，一把将他箍在了怀里。
低头看向他的眼眸，欲语还休，于是不待回答，已是堵上了他的唇，另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来回摩挲。
你话太多了啊！其实做比说更好用……在他放松心神的片刻，舌头却是趁虚而入，捕捉着他的柔软，时而画圈，时而舞弄，反复挑逗。

子儒

被拢到怀里，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抵着头，却躲不开他的侵扰，一丝不苟的发髻里没入他的指尖，发冠松斜，发丝垂落。“唔……”刹那恍惚中，唇齿已被侵入，略一推拒，便尝到了他口中留着的一丝腥甜。
是那口血……心一软，已被他趁虚而入，掠入深处。舌尖先是一点，旋即如涟漪四散，四肢百骸都如水一般漾开。
心神于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随即是难言的疲惫与虚弱，被药物经年累月强行压制的寒症得以潜伏在情动的迎合之下，肆意占据精神与肉体。
身体的温度一截截攀高，呼吸中带着微小的颤抖，直到唇齿相接的对方也能感受到异常。明明热得滚烫，却只觉得冷——置身冰窟的冷，四下死寂的冷，不断离开不断失去的冷。不顾手上的伤，兀自要抓住，兀自不放手……

赵无归

本是情动时刻，谁料他的身体却颤抖地厉害，反应如此不对劲，连忙松了开去，查看他的状况。
“阿儒……阿儒……”明明火热的身体，他却冷得发抖的样子，“你的寒症又犯了？怎么会这样？”
看到他意识不太清醒，却抓着自己的手，突然回忆起密室中的情景，原以为是一时的，如今看来却是病症，心里更加后悔，之前都做了什么………没有关心他的身体，却还胡乱来。
慌忙拍着他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安抚，“放松点，我在这里呢！一直在……”
环抱着他，一手贴在后心，小心地渡入真气，另一手摸索着他身上的药囊，掏出一个药瓶，一边着急地朝车外喊道：“你家军师这是寒症又犯了么？经常发作吗？平常有处理方式么？是吃这个药丸吗？”

子儒

马车骤停。“刚刚还好好的，你……你又把先生怎么了！”英杰急切之下，便想把自家先生从那个恶人手里抢走。

赵无归

不料英杰不告诉自己，反而添乱，急红了眼，护住后心的右手不动，左手一挥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一把打开了杨儒随身的药丸，外侧是学宫的标志，按道理应该不会错，但防止意外就自己先吃了一颗，确认无害才给他喂下另一颗。
片刻他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一颗玄着的心才慢慢平复，收回手才感觉身体发虚，本就受伤又持续传输真气，其实只是强撑，但面上不显，再次向英杰发问。
“即使我残了，你也打不过我，所以最好说清楚阿……军师的身体状况！”
同时手在自己怀中上下摸索，却只掏出一封信和那两格的空药盒，想起突骨朵给了自己很多好药，可惜自己本不想活，却是一个没带，现在可谓后悔莫及。
望了望手中的东西，丟又不是，收又无意义，正纠结着，就感觉怀里的人动了，立马丢到一边，询问道：“阿儒，你现在感觉如何？”

子儒

英杰平日不显，也是穆英亲卫中的好手，此刻却殊无反抗之力，被一掌推出马车，退了几步才卸去力道。被这么一拦，却也是清醒了几分，红着眼眶恨恨道：“先生自那次被劫走，回来精神就一直不好……整夜整夜地咳嗽，让薛医师用了针，才勉强能睡一两个时辰。后来又在大牢里呆了几日，一出来就赶着去了镇北关……”

“乱讲……”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就听见英杰在那里掀自己老底，气得一开口就把他摁了下去，抬头看向表哥，又是一阵懊恼，“那时节战事焦灼，军务繁杂，并，并不是因为你……”

赵无归

“什么？薛勇不是说你身体并无大碍吗？”看向杨儒，只是想到神医的后两句就心虚了，朝那空了的药盒看了两眼，想毁掉，又终究没动。
慢慢从他身边退开，身体晃了晃跪了下去，受伤的膝盖一阵刺痛，却是不在乎，因为早心疼得无以复加。
又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下，低低道：“你又何必隐瞒，我就是个祸害，真不值得你如此……”
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明知道自己对他的伤害，却还是要把自己留在身边，这是多深的感情，可自己却还质疑，巨大的负罪感笼罩全身，不得解脱。
随即想到英杰后面所说的话，错愕地抬起头道：“你怎么会进大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