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昼行】第四幕——锦心医院

月在花飞

【手术室】

众人站在那扇出现在手术室的暗门前，看甘柚将骨钥匙插进锁孔。

拧动钥匙发出奇异的声音，让人牙酸。这过程仿佛无比漫长，漫长到，让你们回想起许多事情。

最初进入废弃医院，在黑暗的一楼，你们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略过，你们在遇到俆晋的时候曾经以为是俆晋，但是现在想来，俆晋说到底也是肉眼凡胎，他的速度真的可以做到让大家捕捉不到丝毫踪影吗？

钥匙继续拧动。

你们想到，在黑暗中，听到过多次刺耳的挠门声，但是你们都没有找那个挠门的人。相同的挠门声，也在一楼频繁响起。

你们想到，在门后世界，你们多次遭遇血影，那些血影密密麻麻的向你们扑来，你们没有来得及细看过，此时此刻，你们却都忽然想起，那些血影，一个一个，都长着张淇玥的脸。

钥匙拧到了尽头，门扉在你们眼前打开。

门里面是浓重的黑暗，冲鼻而来的血腥气和腐臭气。

啪嗒一声。

你们看到一句小小的干尸顺着门扉开启倒在了你们面前。

是张淇玥。

她的手指指尖都磨到见骨。

在她身下是一道已经凝成黑色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房间深处。

肖暮浅

“天啊，这个挠门声……” 立足在原地，有些踉跄，“怪不得……怪不得一直那么轻，那么无力。
我们早应该想到的……是她……是她一直在求救。”

俯身抱起张淇玥小小的身体，看向柯荻，他一定也很心疼。
“小玥，哥哥姐姐来找你了。”

柯荻

【手术室】
拉住肖暮浅的手：“我明白了……其实……那些影子，那个挠门声，都是她，都是小淇玥啊……”
断续吐出自己的猜想，嘴唇有些发白：“她……当时一定很想逃出来……这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在求生的意志和无人救助的情况下是多么绝望……”

回身痛惜地抱住那具小小的干尸，就像那么多次抱住张淇玥一样。
两行血泪淌了下来，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郁怒：：“小淇玥，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那些害你的人，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月在花飞

【手术室】

肖暮浅接住了小小的干尸，这才看到尸体上头皮被剥去，头上插满了尖利的长针。早已干涸的血液流满了整个身体，那小小的一个身体，仿佛就是一个血影。

甘柚

【手术室】
小玥玥的遗体头上插满了尖利的长针，让甘柚的看道的第一眼就无法再有勇气再直视，整个人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小……玥……玥……她生前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酷刑啊！”

“混蛋院长，他的良心不会痛吗！无论什么理由，怎么能对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下手！”拉着柯方林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也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害怕，指着她身下的黑色血痕，声音颤抖地说：“方林……你看，从这里到远得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小玥玥的血。她死前流了好多血……受到了太多的折磨，她就这样一滴一滴血流淌，流淌直到生命的消失吗。她有多疼啊。”

看到张淇玥手指指尖都磨到见骨，心里一阵刀绞般的疼痛，所以，一直听到了挠门的声音是这样来的吗。甘柚仿佛看到了当时张淇玥在挣扎着求救却无果的绝望，心情如坠冰窟。

“抱歉，小玥玥，之前我怎么也没想到，挠门声是你在生命最后时间的求救，而我现在才终于明白，我发现得太晚了。”说着眼前一片模糊，视野所及已被泪水淹没。

柯荻

【手术室】
抱着那具小小的干尸，让肖暮浅帮着自己，抬手将那些针尽数拔落。落落白衣早已被鲜血染透，看不出本色，紧皱的眉峰中写满了刻骨的伤痛。

佛教曾言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世间一切苦难，汇聚于心，是以称为五蕴盛。

在这间医院里，这世间八苦似乎都汇聚在此，仰天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曾经带着一片赤诚来做义工的地方，这就是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尽自己一份力来为世人带来希望的地方！多么……可笑！是不是？”
狂笑戛然而止，只余下一阵撕肝裂肺的咳嗽。

痛苦，一如凝固的血，被他握在掌心，却又在最后的温度中渐渐融化。
轻轻抬头，百鬼哀哭，似乎带起一串细碎的响动。
——多么像风铃的声音啊。
仿佛看到，自己正走过安平公寓的院落。窗棂下，张淇玥回过头，对自己露出两颗小虎牙微笑。阳光洒满庭院。那一刻，她脸上阴郁的伤痕与忧伤全部消失无踪，只是静静坐在窗前，接过自己和肖暮浅送给她的小风铃微笑。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笑容渐渐定格，紧紧地抱着这具小小的干尸。
刺骨的痛苦，仇恨和绝望顿如火焰，似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化为灰飞。
可是她却是那么冰冷，就像拥着一捧雪，越用力，便会越快地融化。

跪在地上，就像是抱着一片水晶，一盏琉璃。
昂首，满眼的血红似乎也在叩问苍天。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如水晶一样存在，通透无尘，没有任何罪孽。
她本无心。
只是，上天不想将她长久地留在这个污浊的尘世上。

柯方林

【手术室】
拧动钥匙发出的声音，想起来小时候咬毛线的感觉，整个儿牙神经连着头都一阵酸刺感。伸手捂住腮帮，闭上眼……快速略过的影子，挠门的声响，无数的血影……当脑内的记忆点连成线，线转成面，面凝结成体。
啪嗒——猛然睁开眼，看到小小的干瘪的小盆友倒落在地，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要经受这地狱般的折磨，为什么这里明明是医院却任无辜的生命一个一个泯灭消残……从安平公寓到绿荫中学再到锦心医院，所遇所感，皆如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与甘柚相握的手颤抖着，也分不清是她传过来的还是自己传给她的颤抖，如鲠在喉中发不出声，她颤抖地说出的每一字，都敲在心弦之上，阵阵回响。

肖暮浅和柯荻托起了小小的小盆友……自己却不敢上前一步，仿佛不去面对残忍的真相，她就还会再出现……

肖暮浅

【手术室】
小玥原本就只是个孩子，平时抱在手里也没多少重量。
眼下在手中的这个，更是轻飘飘的，一如飘萍柳絮，花开时易见，红消香断时便葬于风中，再难寻觅。

眸光泛红地望向柯荻，当初在车站认识小玥的时候，感叹这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聪明到让人心疼；
后来在公寓里，在学校，一路以来她都是沉着冷静，勇气十足，看着比许多大人都稳重。
她的存在，给那所破旧的公寓添了最明媚鲜妍的亮色。

可其实，一直以来，我们认识的都是鬼魂小玥，从头到尾，没人知道她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眼前这个她，才是当年真真切切在这世上存活过的张淇玥，受尽折磨与煎熬后，凋零在无尽空寂的凄空凉夜，任风刀霜剑碾作尘埃的张淇玥。

这是一个讽刺的医院，一个因书写着罪孽而看不见底的深渊，充填在这里的皆是无穷的贪欲。
“如果是你背她出去，我想，她一定愿意的……” 恍惚间，还能看见小玥骑在柯荻的肩头挥舞双臂的灿烂笑容……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
“小玥，我们一定要出去，走出这里。"


将那些针取下，找些布料包起来放进背包，看着她身下血迹延伸的方向，好像远远的，融入那抹看不见的黑。
如果说，刚才我们看见的是那时的回忆重现，小玥是从上面摔下来之后，一路爬到这门口。
她在这扇门后竭尽了最后一分力，等来的不是光明，只是生命的尽头。

“她的意识，一直徘徊在这里，不断重复着，所以我们……一直在虚空中遇见她，千万个她在血海中挣扎，想要逃离这里。”
只是，无论怎么将当时的景象重演千遍万遍，也再无法改变，最后无情的结局。

“柯荻……” 扶住抱着小玥的柯荻重新站起来，整理着衣衫揉碎的褶皱，
“世情结局难猜而时针从不停止，但我们不必因为结果去否定以前的选择，你来医院没有错，小玥更没有。坦荡行程，无愧天地，何罪之有。
有罪的另有其人，而我们至今还不知道。”

陪着他朝着血迹流淌的方向，慢慢朝前走去，去寻找残余的记忆。

陈韵如

【手术室】

那瘦小的尸体，头皮被剥去，头上插满了长针，这样的场面只看一眼，就不忍再看。

可以想象那些人对一个小女孩下狠手的时候是多么丧心病狂，不，那些不是人，是禽兽！

可以想象小阿玥被剥头皮插长针的时候痛成什么样子，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疼痛，让一个幼小的孩子对这个世界有多绝望？

可以想象小阿玥拼命呼救的时候，用细小的指甲挠门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对这个孩子伸出援手，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这个医院根本不配称为医院，那些人更不配称为医生！

又想起学校里的那一幕，被非人对待的叶璃、方婉、亮亮……

也许，血债只有血来偿！

双手合十：“祝福小阿玥，下辈子可以被好好对待，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做一个正常的幸福的小女孩！”

帮助柯荻肖暮浅把针取出，用被单轻轻把女孩的尸体包裹起来。

“小阿玥，以后就不痛了，好好睡吧！”

看向莫俊杰，指了指向前走去的柯荻肖暮浅：“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张淇玥

【手术室】
众人继续向前走去，于是黑暗中的残酷，越发清楚地暴露在大家眼前。
一具又一具的干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都如先前的血影张淇玥一样，被一条条绳索倒吊在天花板上。有人不小心触到，它们便在空中晃晃荡荡，那些毫无生气的皮囊，不知是多少人苦苦寻找的父母、孩子、妻子、丈夫......
”那些人，都是被院长杀死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长发披散，抱着胳膊冷冷看着房中众人。

肖暮浅

【手术室】
院长的笔记里写过，张柳绵是第一个被送进来的……
而小玥……按照最后的画面看来，小玥倒在在门后，是否意味着这扇门，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被人打开过。
院长那样的人，既然开始了，就不会主动中止他的仪式。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一个冷冷的童音从背后响起，是她！
那一句清脆的声音，救赎式地回响在这幽深空荡的房间。
闻声回头，消失在礼堂的张淇玥重新出现在面前，她就站在那里，似是隔了万重山那么远。
“小玥！”
怔怔地望着门口的张淇玥，万分的熟悉……又有那么些不同。
走近张淇玥，在她面前蹲下。
“小玥……你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院长……是被它杀死了吗？”

柯荻

【手术室】
麻木地被肖暮浅拉起来继续向前行走，哪怕是陈韵如过来小心翼翼地包住她的尸骸，也固执得不肯放手。

无论周遭看到了什么，谁跟他说了什么，都只是静静抱着张淇玥的尸骸不语。
张淇玥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意外地，没有回身，只是抬眼看向那些干瘪的尸体萎顿在上方，如一蓬秋草。

良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天要你死，我偏要有罪者尽死！”

起身，将张淇玥的尸骸轻轻交给肖暮浅先抱着，自己则上前将那些倒掉着尸体的绳索尽数揭开。

回身接回张淇玥的尸身抱着，转身盯着眼前这个张淇玥，她是她，却也不是她:“那个院长，最后去了哪里？而我的小淇玥，又在哪里？”

陈韵如

【手术室】

饶是陈韵如看到过许多尸体，但见到那么多死状如此恐怖的尸体还是几欲作呕，尝试辨认里面有没有张柳棉、冷冰凝、唐遥、徐晋。

看着这个目光冰冷的张淇玥，指了指大家：“小玥，你还记得这些哥哥姐姐吗？他们一直很照顾你，你们一起生活在安平公寓。”

甘柚

【手术室】
看着房内倒掉人的惨状，想象着他们生命最后时刻的绝望。“我已经很难想象，这样的院长在给病人治疗时候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在这扇门外扮演妙手仁心给予人无限希望的医者，遁入这扇门内成为了地狱里恶魔般的屠夫。这一切，竟然只是转念之间。”

环顾着暗室里深邃的黑暗的一切，拉着柯方林的手不再颤抖，心中已经知道未来该去做些什么，因为信念而变得坚定起来。：“这个屋子太暗了，黑暗到吞噬了一个人的良心。让本应该医者的最纯净无瑕白衣也染上了万劫不复的黑暗，直到他自己也被黑暗吞噬。”

“小荻，我们一直都生活在被假象蒙蔽的世界里，很不幸的是过往如此，或许以后也会这样。而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坚持做一些自己极其微薄的力量，最终却深陷在漩涡中显得那么无力。但，即便我们的努力显得是那么的杯水车薪，我们也在存在于世上的日子里，温暖过很多寒冷的人，拭去流泪脸庞的泪滴，让颓丧的心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还还记得吗，你和小玥玥曾经共同拥有过的欢乐日子，你曾给她带来的安慰和鼓励，也并非虚妄……”

转过身直视着因为小玥玥的死状备受打击精神颓丧的柯荻双眸，缓缓道：“如今，我们能够揭开这些虚伪的，去直视这罪恶，去还给世间一个真相，甚至是能为这些枉死的人寻回公道，给他们没日没夜徘徊在医院里在痛苦的徘徊中带来一线慰藉。那我们也不算白忙一场。”

“不需要怀疑，请帮助他们吧！就像你曾经那样，继续以真挚的心意勇敢去做吧。这次，相信，答案会不一样。”

肖暮浅

【手术室】
那本院长的笔记本，在血影冲出的时候，写的是，它，出来了。
那铺天盖地的脸，却全都是张淇玥。

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的，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小玥，那个它，现在，还存在吗？
或者说，你已经取而代之，成为了，它？”
看向张淇玥的眼神，没有带着惧怕，只是像平常那样瞧着小姑娘，伸出手，
“小玥，我想说，无论你现在是不是它，你都是我认得的小玥。”

苍白地脸望着张淇玥，
”我刚才也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没能在你消失的第一时间回去找你，说好的一起离开，但是最后还是留下了你一个人。是的，我害怕我不敢，因为我不清楚在车列的攻击下，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的我，是真的能逆天改命救出你，还是会连累他再经历一次碎尸万段……”

对着二人之间没有颜色的距离，苦笑着，
“我是没用的人，很多话嘴上说来容易，在现实的屠刀下却一点本事也没有，保护不了他，也救不了任何人。
叶璃可以做到的事情，我没有，对不起小玥，在那一瞬间，我没能够那么无私，我必须承认我的懦弱。
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敢赌。
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所以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怪我恨我都好，但是……哥哥他是被我拉走的，他身不由己。”

心中有一个不敢想的念头，张淇玥在生命消亡之时，所有的怨念和痛苦不断放大，那种拦不住力量最终化身千亿，吞噬了院长吞噬了整个医院，所以那扇门再也没人能打开过。
她自己，也被困在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始终在回忆里循环。

“小玥，你现在，还愿意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