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江湖-燕南】-燕南关-北漠大营

绿竹儿

面对多年前一同接受训练的姐妹，心中却并未生出几分亲切之感。她们仅仅是暂时有同一目的的同僚罢了，如果上峰命令她们杀掉自己，她们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可听她提起大汗之名，心神不由为之一晃。他就在这军中，为何不亲自来见我？难道说，他也与当年的父皇一样，仅仅把我当做工具吗？

闭目沉吟片刻，将心中杂念排除，继续说公事：“嗯……关于弃兵事宜，还有些细节需要商讨。我会向穆英谎称大汗遭我欺骗，以为军中有人有意开城门投诚，故派本来要偷袭的奇兵去接应，以头戴红巾为记号。你们得按照这说法告诉那帮弃子，以免到时有人被俘虏走漏了风声。到时穆英定会纵容他们穿过燕然山脉欺近，再瓮中捉鳖尽数剿灭。如此一来，穆英必定寄信与我，给我下手的机会。”

“此外，我认为诛杀穆英之举，或有不妥。须知哀兵必胜，穆英声望奇高，若仅仅将她刺杀，恐怕反倒令燕南关中士兵奋力抵抗。我想若能将其掳走，关押军中，燕南关中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全凭穆英一人凝聚起来。如果穆英失踪，城中群龙无首，又无法同仇敌忾，必不攻自破。”

“燕先生提到的奇毒，药效有多强？能持续多久？有没有解法？既然药需要口服再用熏香催发，口服的药可有颜色气味？能否融入酒水之中而不被察觉？服下后能持续多久可被熏香触发？”

“我要如何与墨二取得联系？可有暗号？”

“对了，我带来的铁器和食盐可以全部留下，但我要带些皮草香料和宝石银钱回城，否则穆英必定起疑。”

月光

女子回应道：“计划便如你所言，会有一只轻骑前去的，皮草宝石已经备好，就在外面，此外，那奇毒无色无味，想办法让目标送服便可，至于时效，只要闻了香囊，便会瘫软无力，一但没有香味，顷刻恢复。至于解法...服食香囊内的花瓣便可。至于墨二先生，你见了面，唤他一声赵先生，再提起大汗名字便可。”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
“接下来，是大汗让我转告的话，郡主且听好了。”
只听她复述道：
“如今局势，前来北营实属犯险，我不愿拂你之志，孤身在外，望自珍重。若有万一，可调用一切手段自保为要。”

绿竹儿

耳畔听着女子毫无感情的复述，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兄长温柔的笑容。这些年来，一直寄人篱下，被迫以声色娱人，满怀酸楚，不过是为了能辅佐兄长大展宏图。如今得知兄长仍心中记挂着自己，已是最大的安慰。

止住眼眶中打转的热泪，说道：“劳烦转告大汗，臣妹身在南国，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大汗和娘亲。若天不佑我，无周转之期，望大汗以大业为重，莫要挂念伤心。”

向着牙帐的方向跪拜：“恭请圣安！”

修饰好妆容，出帐去招呼手下，做出得意洋洋的样子，驱车带着满载的货物南归。

绿竹儿

落魄的一人一骑，走进了北齐的军营。被人带到牙帐之外，看着眼前挂在帐门的布，竟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脚步踌躇不前。
止步在帐外鞠身行礼，说道：“恭请圣安！”

突骨朵

站在案牍前凝神处理军务，忽然听到来报，继而帐前传来陌生而又倍感亲近的请安声音。
扔下卷牍，疾步迎到帐前，迫不及待地撩开帐幕，凝神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碧色身影，一把捞起，拉入牙帐，“快进来。”
挥手摈退左右，拉着她走近案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按着她坐下，垂目凝视她半晌，“你长大啦。”
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转身倒了半碗乳茶给她，“辛苦了，天寒，喝点热的，也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绿竹儿

多年未见，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都已经有了一国之君的风范。彼此之间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人一时间有些尴尬，手足和目光都无处安放。幸好他主动将自己拉进营中坐下，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总算能喘上一口气来。
看着碗中温暖香滑的乳茶，却没有伸手接过，反倒俯首告罪道：“臣无能，未能依诺完成任务，无颜接受大汗赏赐。”

突骨朵

见她如此急忙伸手阻止，将她拉起按回座上，眼神示意她不要再执意行礼。
听完她的言语，观其态度，眉心微肃，妹子心事重，想到她的经历，也无怪会如此，只余一声叹息。
“当年你被送走时，我年纪尚小，没能保护好你，”提及过往眸中流露出歉意，“父汗死后，我从他的继承人手中夺权成功，那时时局不稳，我不想连累你。待我平定各氏族反抗势力，本想召你回来，可北漠儿女，向来以强者为尊，我顾虑你多年忍耐筹谋，不一试锋芒，始终会有遗憾。”
蹲在她身前，眼神温柔，“你能安然归来，哥哥心中只有高兴。”
将茶碗放入她手中，大手包裹着她的细瘦的指尖，“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绿竹儿，你跟我是平等的。”
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微微一笑，“如今北漠尽在我掌握，活得肆意一点，那才是鹰王的妹妹该过的生活。”

绿竹儿

感受着双手传来的温度，抬头看着他，仍是如以前一样疼爱自己的哥哥。
听他说起北漠儿女以强者为尊，不由惭愧道：“我不配为北漠儿女，我没有铁石般坚韧的心志。我的刀已经架在了穆英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取她性命，可是我犹豫了。”
眼神黯然：“也许是在中原待了太久，想到那些名胜古迹、山水田园，都要毁于一旦；想到此生再不能见哥哥，不能到母亲坟前拜祭一次，我竟是没有玉石俱焚的决心。”提起去世的母亲，忍不住眼中泛泪。“母亲……母亲……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被那样对待？”碗中的乳茶泛起阵阵波纹，或是握碗的手在颤抖，或是泪水滴入碗中。

突骨朵

聆听妹妹诉说心曲，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待听她问起母亲，眸色不由微黯，站起身来坐到她对面，
“母亲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把她卖给了令她不幸的男人。”
冷笑，“父汗从来都瞧不起周人，自然也瞧不起赵室血脉，所以对母亲多加虐待。”
抬目凝视妹妹，没有提下面的话，所以也不把有周人血统的她当回事，送去周地做细作。
“母亲深恨周朝皇室，熬到周朝老皇帝死去选择了自缢。”讲到此事攥紧了拳，明明再有一年，父汗就死了，自己便能解救她，“母亲希望我能灭了周国，却不希望我伤害那里的子民。”
苦笑，以周人对北漠的仇恨，此事谈何容易，或许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联系起妹妹的话倒有些弄不懂她的想法了，带着几分探究和疑问，“绿竹儿，你，更喜欢做周人？”

绿竹儿

“除了哥哥和母亲，草原上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事物。我在这里被轻视、被折磨、被当做工具任人摆布。我没有一刻不怨恨着父汗，怨恨着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我知道现在的情形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那不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相比之下，在江南没有人认识我，我没有任何的责任和负担，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能我真的被周人腐化了，我已经不想再回到草原，不想面对过去的一切。”
放下手中的乳茶，举袖拭去脸上泪痕，目光又复坚毅。
“大周皇朝早已名存实亡，如今大周子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正是需要哥哥这样的明君去解救他们。我相信大周只有在哥哥的统领之下，才能恢复和平繁荣的景象。我愿竭尽所能辅佐哥哥成就大业，但我不求以后分享哥哥的荣誉和财富，只希望能到江南去，过安逸平淡的生活。”
听他说起母亲临终前的愿望，叹道：“我不愿与穆英玉石俱焚，也是抱着和母亲一样的心思。如果她死了，燕南关军民必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而面对顽强抵抗的部落首领们，对待周国的子民也会更加残暴。如今想来……这终究是妇人之仁，我低估了周人对北漠的仇恨，也低估了战争的残酷……可他们毕竟是母亲的子民，是与我们一半血脉相通的百姓，难道就没有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虽然明知答案，仍是发出了疑问，或许只是不愿面对答案的残忍。

突骨朵

听完妹妹的想法并不意外，怜惜地握了握她的肩，温柔地看着她，“傻丫头，北漠不曾善待于你，你也无需因为哥哥而被束缚，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不等她反驳，摆手道，“我的妹妹本该是草原上娇纵的小公主，却从来没有自由过，哥哥只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叹气，“你，跟母亲很像，母亲终其一生没能重获新生，你该做的，是替她弥补我们共同的遗憾。”
站起身来负手道，“周人排斥异族，我并不是解救他们的好人选，我南征也不是为了母亲的愿望，你不必为难。”
对于妹妹的忧虑，少不得细细解释。
“北漠苦寒，土地贫瘠，不劫掠就会饿死许多人，若不能开疆拓土，与中原的厮杀便永无休止，仇恨累积，等到他们强大，等待北漠的便是灭亡。”
“我虽然学习中原的文化，但掌权尚短，还没能从制度和思想上改良壮大北漠，若非周朝内乱，机不可失，我本可以再等几年。”
“此时南征，看中原人的态势，非铁血手段不可。我答应过母亲会善待周朝子民，可作为北漠的王，不能以牺牲自己子民兵士的性命来换取。”
作为外族人想要入主中原，将要遇到的抵抗排斥可以预见，对于妹妹的为难，此刻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无法做出承诺。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杀戮并不是征服的善法，但战争免不了士卒牺牲。”

“至于平民，我会尽力。”

赵无归

遥望燕南关再次关闭，合上眼又睁开，已是毫无情绪，跟着回到北蛮大营。

绿竹儿

突骨朵 发表于 2022-2-18 12:23
听完妹妹的想法并不意外，怜惜地握了握她的肩，温柔地看着她，“傻丫头，北漠不曾善待于你，你也无需因为哥 ...

“想让周人降服，唯有恩威并施，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战争，再以宽厚的条件对待投降的平民。这一切相信哥哥早已有了详细的计划，我自认才疏学浅，但若有能帮上忙的事情，还请哥哥吩咐。无论何等艰难，我也会全力一试。等哥哥大业功成，我才会去归隐山林。否则想到哥哥在独自面对难题，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逍遥自在？”
听完突骨朵的分析解释，微微一叹，心中已是做好了准备。
“战争终是残忍的，我之前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多余的仁慈，只会引来更多的伤亡。对付如此顽强的敌人，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赵无归

“原来你就是鹰王的妹妹，只是我不明白……”看向绿竹儿，疑惑不解，“当时你明明让我接应，又为何取消了计划，又怎会失败出城？”

绿竹儿

“风信子的任务是要刺杀穆英，是我临时起意想将她掳回营中。我本来想拜托你安排人手送她出城，可是转念一想，此计太过危险，一旦失败，我不愿连累你一同暴露，故自行筹备了出逃的方法。不过穆英早已有防备，虽然中了我下的毒，但我的行踪也被随她而来的法空发现。她性情刚烈，宁死也不愿被我掳走。我想她在燕南关中声望虽高，但实际上运筹帷幄之人却是军师子儒，若我将她当场杀死，只怕反会令燕南关守军成为一支哀兵士气大振。于是只好放弃刺杀，逃出城去。此番失败，是我考虑不周，心慈手软，但望没有连累了赵先生的计划。”

“不过此行倒也并非一无所获，穆英身上应该还中着奇毒，只要持特制熏香接近，她便会毫无反抗之力。军阵之上，或许能借此将她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