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江湖-燕南】-燕南关-城中密室

子儒

废物一样的身体被像玩偶一样的摆弄，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的癫狂也不算。暗室之内，他无言地顺从着他想做的任何事，一样颤抖，一样喘息，一样隐忍，甚至尽力用还能使上力气的腰胯，给体内的温度和冲撞一点反馈。
他很快觉察到了自己的回应与无声的……敷衍，或者如他所理解的，无视、嘲讽、挑衅。不得宣泄的情绪层层加码，粗暴的动作开始变本加厉，一重重尝试着在这具身体上留下更多。
骨骼在压力下发出难以承受的悲鸣，韧带在撕扯中徒劳的震颤，牙齿与指甲一次次陷入血肉中。禁锢，窒息，脱臼，撕裂，搅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惩罚，而没有动作则是更大的错误。

直到他发现这具身体的意识已经不在那里，连微弱的呼吸声也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却有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抓着他的衣衫，牢牢扣着，不愿松脱。

赵无归

一番宣泄之后，看着面前那气息微弱的他慌了手脚，颤抖地看着自己双手染上血迹，几乎不敢置信。
那是自己呵护了多年的人，那是自己一直放在心坎上的人，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杀不了的人……
可如今却一副破碎娃娃般在自己身下，不知不觉脸上有了湿意。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边，立马给他喂药渡气，就像多少年前一般。
待他气息平复下来，想给他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细碎伤口，却发现他一直跩着自己的衣角，从没有放下，突然就泪如雨下，顺着脸颊溅落到他的身上。

我是无情无义的赵无归，流血不流泪，像是告诫自己一般，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快速给他上药处理，只是察觉到他昏迷中绷紧的身体，蹙起的眉，又忍不住放慢了速度，明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应该快刀斩乱麻的，然而终究做不到……
或许抓他就是个错误，只是终究不愿后悔。看他眉毛皱了皱，像是做恶梦了般，轻轻弯腰在耳边低语哄道：“先放手，我帮换衣服！”随后又亲昵的吻了吻他的额头，像是过去的某个清晨一样。
看着面前之人终于放松了下来，连忙给他换了备用衣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他抱回了轮椅上，又小心压了压衣角，像是忍受不了氛围一样立刻夺门而出。

子儒

朱红的宫墙，漫长的甬道，阳光软和地从柳条间穿过，远处传来孩童的放肆喧闹，与宫人们无可奈何的求恳劝阻。他和第一次一样，小心翼翼地踏足其间，观察着陌生的人和事。
直到自己的手被牵住，那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皇子，带着风跑来，又把自己拉入风中……



黑暗，寒冷，干渴，疼痛。

他把恍惚的梦境破开，让自己回到现实。油灯亮着，伤口被绷紧的布裹着，丹田还留着最后一点暖意，人……回到了轮椅上。
他没有打算杀他，也不舍得放任自己去死。

喘息了片刻，习惯自己目前的状态。一条腿似乎脱臼了。手可以活动，但右手小臂使不上劲，摸不到断口，应该只是裂了。用剩下的左手顶着疼，抵住断掉的肋骨试图把位置稍稍扳正，略一松手，又滑了回去，甚至可以感受到断茬在血肉里可怕的摩擦……这是他第三次离开。两次打断，说明很多事都需要他亲自决策处置，其他人不足以应付。没有找来医者，说明他混入关城时身边人手有限，不足以带上医者。
他在城里的根基不深，也没有得力的人手。

脑海中又重现出口鼻灌入的茶梗。茶水是微苦的，关城下的水脉都是苦水，只有两口甜水井，都被城内宗族大户圈了。
他和那两家大宗并没有建立联系。借力门阀，就得给他们回报，一来一往积弊只会更重……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么？

还有，喉咙里卡着的豆腐碎末。是他的人自行烹饪的饭菜，清水煮透，几乎没有盐，火候又很老。
物资有限。有人守着厨房，热着茶水和菜。并不怎么知道把东西料理得好吃。但应该是所有人里最会做饭的那一个了。


笑了笑，放弃与自己肋骨徒劳的较劲，半闭着眼，安心等待着下一场折磨。

赵无归

“请赵大人赎罪！当时事发突然……”一边属下压着伤口单膝跪地，自己却沉默半晌没有开口。
“好了，你且下去领罚！”此事的确怪自己，以为他残疾，什么也做不了，就没忍心束缚他，给他下药。
看了看手中的药，随意地扔到了地上，之前属下说他似乎发烧了，担心他体弱受不住，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能伤人逃走。
或许走了也好，他那样的身体……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又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挥一挥手示意手下走人，摸了摸他待过的地毯，晃掉脑中出现的痴缠片段，残留的血腥味无不在昭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那些荒唐的，激烈的，无法宣之于口的，都随之埋葬了。
只是按他的心思缜密，或许还会查来此地，还是弃了吧，最后再环视四周的一切，悄然离去。
再见面或许就是战场了。

子儒

沉默，所以不耐。
顺从，所以轻视。
漠不关心，所以不再谨慎。
主动受伤，所以妇人之仁。

这算是伪装吧。明明轮椅的机关近在咫尺，但蛰伏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指向。被抛在地面的时候，一个指头都不曾向它靠近。直到他亲手把自己抱回去。
无论他在或者不在，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目的。像一台无情的机关，把一切都算在齿轮咬合中，把自己作为燃料，碾得碎了，送入滚烫的炉膛。
——每一分每一毫，都利用得彻彻底底。

但如果……如果不这样。
如果开口。如果把他抱住。如果解释。如果恳求。如果倾诉一切，倾诉他所有的发现，思考，苦难与思念。如果……他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重新接受他？

有那么一瞬间，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
然后透着眼前的酸涩朦胧，按下机关。

赵无归

回复18
平复着心情重新进来，他似乎还没醒，只是脸色似乎更苍白，是了这里缺医少药，环境也对他不好。
想到这里又愣住了，阶下囚的待遇本不就如此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又在对比什么，他的身体本就弱很多，哪像自己扛得住。
于是不放心地上前把脉，这才发现他的右手臂骨头似乎不对劲，这是断了吗？怪不得这样虚弱，自己之前情绪波动大，没轻没重的……
叹了口气，抓住他呼吸平稳的一顺发力，顺利掰正过来。看他眼皮动了动，脸上痛色一闪而过，知道他醒了却不肯睁眼，也不揭穿，索性把他全身上下又细细摸了一遍
除了脱臼的腿接回去，其他再无问题，只是见他额头出汗，身体亦是僵硬，于是上手捏了起来，推宫活血，梳理经络，一套做下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是不是又如他所愿浪费了时间呢？心中怅然，起身却在一旁桌上摆起了死活棋，后又轻轻退了出去。

子儒

听到他离开，睁了眼，望在空处。身体的感受在脑海中清晰重演，直到最细微的动作也印下，再无错漏。
然后，仿佛是害怕自己沉溺于突然兴起的温柔，记忆再次不带感情地倒退，刻出他的恶意，玩弄，粗暴与残忍，一遍一遍。

感受割碎，意识抽离，心绪平复。
他也有害怕面对的时刻，但也害怕自己不敢面对。越是害怕，就越要直面。精神的消耗几乎盖过了身体的痛苦，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仿佛闪着光。

赵无归

城里的搜捕加紧了，这样下去藏身之所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若是没有抓他……
摇了摇头，一切已无法回头，那不如狠心一点，若是无法攻破他的精神防线，一切都白费。
上前给他塞入一颗药丸，淡淡道：“你太累了，放松一下对你有好处。”
目不转睛地看他虽想挣扎，却还是意识逐渐恍惚，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双唇漾起了水润的光泽。
轻柔地把他搂进怀里，耳语厮磨，细语温存，仿佛还是亲密无间的时候，看他眼神从混乱到游移，再到回应，欢喜地吻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叫着：“阿儒，阿儒……”
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水乳交融，让我贪恋着这一刻，待他意识昏沉才轻轻问道：“阿儒，蛮人快打来了，你有什么计划没？”

子儒

还是一样的宫墙，一样的柳条，一样的风。他抱着自己坐到柳丝下，让阳光洒在彼此的脸上。厮磨细语，缠绵深致，伤口随着落下的轻吻一一愈合，紧蹙的眉头被轻轻抚开。
药物的刺激下，这具身体所经历过的一切温柔静好，贪恋执着，和风入雨，次第涌来。

无法抑制的情动中，攀住了他的肩膀，回应他的吻……不，不只是回应，还想要更多。仿佛是知道至少此刻、至少此地，他绝不会拒绝他……收摄、索取，从试探到确认，直至反客为主。
然后心满意足地将他放开，任意识又一次陷落。

“蛮人……快打来了？”
“走，快走……走啊，表哥，不用管我……我在城内，就不会让他们踏入关内一步…………”

赵无归

从未有过的热情，与之前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受宠若惊！这药释放的是人心底隐藏的欲望，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若是如此，在此梦中沉沦又何妨。
只是听到他的回答，前一刻感动后一刻梦碎，之前未散的情欲似被冷水一下子浇得彻底，身体僵了僵又立马握住他推拒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再循循善诱。
“我不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这样子有什么办法守城？真有什么计划，那我帮你一起实现好不好？”

随后却起了别的念头，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若是没把握你跟我走好不好，抛下这里的事情，我们去浪迹天涯，不管这一切是是非非！”

子儒

“不行，你必须走……”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与痛楚，每一秒都在思考出路，但每一次推演都指向同样的结果。
噗——一口鲜血猛得咳出，溅在了两人的衣襟上，脸上的焦躁却奇异地平息，变得坦然而不容拒绝。
“你必须走……表哥，你听我说，你还要廓清寰宇，再造山河，扫除积弊，中兴大周……不能，不能陪我…………在这里……”
隐约间似乎含混掉了一个字，又似乎没有。

却又听到了后半段话，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拉住他，“你……你……要抛下什么……”嘴角的血丝淋淋漓漓地向下拖长，混着泪，不甘地质问：“你怎么能放弃……怎么可以放弃！？”

赵无归

”你别激动……”没想到做个梦都能精力交瘁，一时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嘴角，只是随之而来的话却让自己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
“中兴大周？……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么？”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是废、太、子！没有人会期待，不，也许就只有你吧！也因此我还可笑地想争取过……”
所以才在我没有如你选择的时候果断地抛弃我……早就知道他的远大抱负了不是？又为何对他的决绝还有怀疑？我人生的光早在那一日就灭了，为什么还想着在梦里能寻回一丝丝光亮？
眼前那斑斑血迹昭示着他的决心，却如此刺目，碍眼得想将一切毁灭。
“那我帮你回忆起来吧……”甫出口，声音已是快要冻结的冰冷，“我早就放弃了不是么？你早已认清了我不是……我当不了你要的贤主，但你还能……寻你的明主，救你的天下……”
艰难地把话说完，似乎要替昨日做个了结，只是心却蜷缩在一起，痛得无法呼吸，擦拭到一半的手巾锵然落地。

子儒

似乎忘了什么，这具身体陷入了短暂的困惑，旋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地支起躯体，在黑暗中摸索着，把他抱住。
“不，不是……你，你不要灰心……”
断断续续的话音夹杂着痛苦的喘息，但又温柔得如冬日暖阳。“我，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有人会畏罪自杀……不会查到你，你，你再忍一忍……”
“过了风头……我想办法，求夫子隐瞒消息，和你一起，走出学宫，重耳在外，等回来……局面，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颤抖着轻轻啄吻，“这次不是你的错……谢家的局，我……识破得太晚，他们只是利用你，你信我，信我……”

身体蓦地战栗，拼接出来的意识又一次涣散，“是了，你……你没有信我……”松开手，身体向后滑落，两人衣衫上粘连的血线被拉开，“没事，夫子会，放你走……等安全了记得找我……”

“不，你不会来了……”
鲜血涌出。

“表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赵无归

重耳？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晋文公当时也也是借助了秦国的力量才复国的，可你告诉我的是，世家之乱，犹胜昏君百倍……”
何况逃亡之路说得简单，我就罢了，你这身体又怎受得了……
谢家？谢……脑中突然想起那早就被遗忘的青梅竹马，是了，当年被抢了未婚妻的时候我异常气愤，结果却惹来杀身之祸，事后与杨儒相依为命，却也未曾对此有多伤心，只是明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后，我就忍不住开始谋划翻身之机。后来学宫再见她，没想到她对我情根深种，我感动之余就决定与她合谋登上帝位，难不成……
“谢家的局……怎么会……你骗我的，骗……”不可置信地摇头，想否认这一切，但是却知道此刻他所说的话不可能有假，“那天我告诉你计划，还准备带你去看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可是……”
“我明明只跟你一人说了，不是你……又是谁……”连忙拉住他松开的手，一个用力从腋下托住他后滑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脑中却一片混乱。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呢，因为太痛苦所以忘记了吗？死命地抱住头，脑子疼得快要炸开了，“我……不敢面对这个现实，所以……我逃了，远远的……”
“我以为……原来是夫子帮的忙吗？……我没有……我不是……”语无伦次地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看着鲜血再次涌出，慌得用手去堵，却怎么也止不住，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不……我来了，我回来了，我没有抛下，没有抛下你，真的，我发誓……”
“那只是个梦，你一觉醒来就会忘记这一切，忘记……”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持续渡入真气安抚他，直到他终于安静下来，沉沉地睡去，眼底摇曳起一簇火苗，却又终归灭去。
我错了，错得离谱，就在刚才，我还再次伤害了他，又有什么资格……
我已经背叛了一次，不能再背叛了！不敢回头，不配回头，不能回头，不再回头……
痴人说梦，痴心妄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路早就已经断了，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复仇信念被碾得粉碎，只能如此了。
春梦了无痕，之后他不会记得刚才的一切。机械地收拾好痕迹，面无表情地离开，心绪再无波动。

子儒

这是，第几次……
时间被黑暗打乱，记忆也在一次次昏迷与恍惚中变得不再可靠。每一次都需要更多的时间调用所剩不多的意志，抵御虚弱，感知身体，维持思考。

而昏迷之前，是……药丸？此刻精神的损耗，明显超过了之前。而昏暗中，是衣襟上是新鲜的暗褐痕迹。这种时候，一次次消磨失去了耐性的他会做什么？微微抬眼，即便没有其他，茶具、棋子，还有自己这架重于寻常的轮椅……每一件化作凶器都能带来百倍的痛苦。
显然，那颗药丸在他眼里，比这些来得更有效。

那接下来，问题就是，他得到了什么。
在令人窒息的混沌中一次次打捞记忆的碎片，再从幻象中分辨每一点可能的真实。唯一的方向在于，他知道他想问什么。
除了燕南关，他还能问什么呢……难道还会问自己，过得好不好？病有没有重？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想过他？
对着扰动的杂念苦涩一笑，他来找自己，总不能是真的迷恋自己这具身体吧？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是不是？现在自己还活着，无非是，他没有问出来，和他还在求证。

按自己身体处理的细致，应该是……后者了？
但自己也拖得够久，将军府反应只要够快，就可以赶在他寻到破绽之前把城防重新布置。尽力安慰自己信任穆英的能力与决断，除此之外不再去想其他……

毕竟，无论怎么想，都……只剩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