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番外】百态红尘，万象人间

肖暮浅

【街市】
从稻香十里的乡野，再到酒开芳筵的长街。
难得碰上机会出宫来透气，任谁都不想太早回去。
而且，诸多能人雅士结伴同行，逛着也不觉累，还能看着柯荻一路用他的飞蝗石到（chu）处（qiang）添（fu）乱（ruo）。有时候，几个纨绔公子欺凌民女被打得一头包还只当是喝多了被楼上花盆掉下来砸的。


行经一家乐器铺子，看见一支造型有趣的青笛，想起了他曾经在关城上吹过的那首，名为《少年行》的古调，“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当时，自己拿着长箫在旁边听了很久，感叹着塞北之地到底与江南不一样，还是得要清透的笛音才能穿云破空，扶摇万里。
试过这青笛的音色后，便忍不住买了下来，递给柯荻时，发现他也正在给自己挑一支新的赤箫。
“柯荻的笛？” 他打趣道。
“嗯……肖暮浅的箫。” 接过他同步的馈赠，确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奇怪笑点。

箫声不同于笛，在城里的夜，便显得格外温暖。
吹响《少年行》的上半阙时，倒是更为契合，“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走近了西市卖花灯的那条街，前方传来了些不那么温和的声音。
似乎有争吵之意，快步上前，便见到一位瘸腿的老人倒在地上，样貌与张伯形容的那位十分相似。
当即长箫一横，隔在了老人与泼皮之间。

“做什么呢？” 面露愠色，不客气地问道。

吕茵茵

【城郊】


面对如此温柔又聪慧的长公主，吕茵茵心生敬佩，只好接过玉镯：“长公主既如此说，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长公主。长公主同辰王的姐弟情谊更是令茵茵羡慕，公主人美心善，王爷骁勇善战，羽国有您二位，真是百姓之福！”


为了找那瘸腿的老乞丐，一路与姜鸿羲用花车互送大家来到西市。


【街市】
来到闹市街区，将花车锁在路边，和众人一起逛街。
一盏盏好看的花灯，如同夜幕中璀璨的星河，川流不息的人群描绘着盛世繁华。
挽着姜鸿羲行走在花灯间，感受着和农庄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浪漫。


想不到众人的好兴致被一群泼皮无赖生生打断，柳眉倒竖：“当街打人，置王法于何地？”

柯荻

【街市】
一路行来，虽伴在众人身侧享受着这难得的恬谧，盯着肖暮浅的时候依旧唇角含笑，但仍旧有一些心不在焉。
直到那群泼皮扰了这清静。
看着肖暮浅吕茵茵和长公主都上去制止，没有急着出手，思绪被拉回了那个雨夜。

那天她清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说起了她一路西行看到的古道黄沙，和那些淹没在黄沙下曾经辉煌过的文明。
她的目光灼灼，问:若天地将暝，深渊在侧，凭你一盏灯就足以照明天地吗？
自己轻笑，揽她入怀望向窗外的风雨飘摇:你知道百姓为什么寄希望于我们吗？看看这漆黑雨夜中的万家灯火，因为他们渴望光明和公道。一灯既明，便是希望，万人垒土，即成河山。

她说好，那我便与你一道。在朝堂为侠，在江湖而为官，时宜于我们而言从来都是不合时宜。若说做了你的妖妃之后悟得了什么，便是不逐势，只从心。还苍生公道，报天下太平。

也许，这天地间，不止我们两盏孤灯呢？
朝张淇玥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跟我学武功？那我先演给看一套基本拳法好不好？”
倏忽出手，故意放慢了速度让张淇玥能看清自己的动作，但揍几个泼皮也是绰绰有余了。

无忌

几个泼皮又哪里是对手，即便柯荻不出手，也会被公主护卫队暴打一顿。
甚至姜鸿羲的偃术，肖暮浅那暗藏玄机的箫也足够教训他们了。
那几个泼皮吃到苦头后一下作了鸟兽散，留下那跛脚老者在原地。
老者的眼神木然，只是麻木地对着众人点点头以示感谢。
而后艰难地爬了起来，继续呆呆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出神。
好像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这样的受辱，直到死亡将生命终结。

肖暮浅

【街市】
柯荻出手之后，事情解决得很快。

但是那位老人的心伤，似乎没那么快痊愈，他的伤不止在身上，而是连同整颗心都晦暗了下去。
“老先生，先休息一下，有伤到哪里吗？” 搀扶着老者，在街角找到地方坐下，请公主的护卫队帮忙看看伤势。不知道这老人的意识，还留有几分清醒，只能试探性地去说一些，可能会引起他反应的事情。

“不瞒您说，我们刚刚从城郊的英华祠祭拜回来，在那里听到有些老伯提起过您。
那是您牵挂的地方对吗，是不是也有许多，一直不能让您释怀的人？
我猜着，可能有些事情，其实您一直都没有忘记，无论是漠北的战场，或是……城中的桃夭？”
从怀里摸书郑婆婆放书信的匣子，递在老人面前，
“您可认得这些？”

无忌

老人的眼神忽然变了，他忽然死死盯住肖暮浅:“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看到那些书信，老人的眼神像是从一片死寂的灰败中恢复过来:“你怎么会有这些，你到底是谁？”

肖暮浅

【街市】
拿出盒子的时候，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于清本人。
但老人这异常的反应，仿佛说明了一切。

面对警惕的询问，摇了摇头，耐着性子放慢声音解释道，
“老先生，您不必紧张，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今早在酒肆听书时，遇到一位姓郑的婆婆，旁边的听客都说她等一位出征的军人，等了六十年，我便问起了她缘由，她说起了她的故事，还给了我这些。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不明白，后来那个人为什么就失去了所有的消息，那些听书的都笑说她疯了，可我觉得不是。”

将酒肆中遇到郑婆婆的经过，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给眼前的老人听，复问道，

“我只是一个恰巧听见故事的过客，所以，重要的，并非我是谁，而是，您愿意告诉我您是谁吗？
这些书信的主人，她至今仍然在等那个写信的人，您是否愿意……去见一见她？”

无忌

老人的神色从惊愕转为了痛苦:“郑婆婆？不，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她明明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在等我？”

“不错，我就是于清，当年关外一战后，我去找过她。可她的父母告诉我，她因为久等我不至，又不愿另嫁他人，以至于忧思成疾，急病故去……我原本不信，但在京中一打听，人人都说，郑府小姐原本是要风光大嫁，却不幸急病而死……我这才知道，原来真的是我害死了她！心灰意冷之下，我决心穷尽自己的余生查清当年边关之战的真相……”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癫狂:“嘿嘿，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只知道当今辰王殿下骁勇善战，但谁又知道六十年前的那场战役的真相，又有几人知道辰王有多少次的险死还生……”

“又有谁知道——想要辰王死的可不止是蛮族！”

肖暮浅

【街市】
“什么？您说郑婆婆死了？”  起初险些没反应过来，继续听了几句才慢慢明白，他说的这段曲折离奇的话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郑婆婆的脸上是有很重的伤疤，她可能是真的遭遇过什么意外或者变故，但她绝对没有死。
可能当时，她的父母不希望让她和您在一起，于是用假话骗了您，甚至，郑家双亲对所有人都没有讲实话，京中才有那种传言的吧？”

于清和郑婆婆的这段故事里，明显充满了不善的谎言，那些有心人放出的假话，可以致使两个相爱的人，永远也无法得到对方的准确音讯。

错误、虚假……的信息……？！
等一下，如果说……战场，也被这样的多重谎言牵引误导着，那么造成的伤亡便不仅仅是一段感情无声相隔的问题了。

“老先生，您……能不能慢一点说，” 气息有些不大平稳，急促地问道，“您刚才说，六十年前的伏兵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些和辰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辰王死的，不止是蛮族。
这几个字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心弦上，轴承不停拧转，攥紧了所有的神经，开始绞得生疼。
朝柯荻望过去，耳中嗡嗡的鸣响使内心再难安宁下来，之前一幕幕的血光厮杀，似在眼前又重现了一遍。
一张看不见的网，带着呼啸的风，将嗜血的尖刺投射于漫天迷雾中。

箭雨纷飞时，只道是沙场凶险亦如此，祸福莫测为常态。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呢？

无忌

于清道:“当年我们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是我在军中认识的一位大哥，拼死为我挡了一刀。我虽瘸了一条腿，到底幸存下来，可他却……那一战后，我再没做过一个好梦。思来想去，我们当时分明胜券在握，为何最终却兵败如山倒？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为了让弟兄们泉下安息，这些年我扮成乞丐四处打探，最终却发现，当年竟是权臣间利益倾轧，阴谋用一场败仗来夺取军权……”

说罢于清状若疯癫地开始大笑不止:“可笑吗？我们一生为国征战疆场，我的兄弟们都白死了！但我却不能死，我的命是大哥保下来的，我不能白死！可我耗了几十年，却求来了这样的真相……他们不是死在敌人的刀锋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争权夺利下！”

“姑娘，当今辰王已手握军权多少年？倘若蛮族真的彻底被辰王击溃，又当如何？跟辰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已不用我再说了罢？现今大家都觉得辰王风光无二，却不知辰王才是那可怜之人。”

于清接过肖暮浅递来的信笺，看着泛黄的信笺，眼中慢慢滚下泪来，颤声念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原来她真的还活着，还活着……可那又如何呢？我已是这副模样，我即便得知了真相也无法替兄弟们讨一个公道，甚至极有可能连累她，光是我们这样的蝼蚁与那道朱红宫墙之间的距离便已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姜鸿羲

无忌 发表于 2023-2-21 02:45
于清道:“当年我们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是我在军中认识的一位大哥，拼死为我挡了一刀。我虽瘸了一条腿 ...

【街市】
闻言皱眉：“老丈，六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晚辈不知。但事情都过去六十年，您还担心连累郑婆婆，莫不成您有什么危险的打算？”

时隔六十年，当初的权臣若是活着，怕不有一百岁了，就算当初意图斩草除根，也不至于纠缠到现在。便是还有门生故吏留在朝上，也不至于主动为难隐姓埋名的于老英雄和郑婆婆。但于老英雄这些年一心查清战败的真相，若是有什么冒险的计划，就不好说了。

自己不入庙堂，对朝中利益倾轧所知有限，用眼角余光望了贵人们一眼，看向于清揣测道：“您老是想，向辰王示警？”

肖暮浅

【街市】
权臣间利益倾轧，用败仗来夺取军权。于清的话语不算多，但足以点透了所有环节。
你在外拼死守护的一些人，最后会于安平的城池间翻覆风雨，对你百般嘲弄与讥讽，再踏着你的尸身向权力的高峰追逐。

目光从老人处，慢慢转回了自己所在意的那个人，茫然言道：“此时星辰虽非昨夜，然而人会死，势会变，那牵引兴衰更替的规律永不会更改，对不对？”柯荻的眼神空渺着悲喜，似乎也没有任何惊怒，像是早料到了如此一般，对暗潮涌动看得通透。


熟读史书的太后，曾讲过不少类似的故事，比如赤焰七万人，也比如金牌十二道，林林总总……
“功高震主，是本宫看来最可笑的一种说辞，却许多人千百年来一直在用，屡试不爽。”
在她的书房里一起翻阅旧典籍时，太后就会说，其实她讨厌帝王，“几乎所有王朝的立足，皆离不开养虎二字。在根基不稳时，你便是帝国第一柄利剑，吞日月并山河，虎啸山林，令百兽伏尊；待飞鸟尽狡兔死之日，自当以养虎为患之由，抹杀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如此说来，你为什么还会……？”
“因为啊……”，太后听得出自己想问什么，狡黠地倒了一杯酒，望月轻言，“先帝不爱养虎，他自己就是那头虎。”
那夜，半杯太后家乡的青阳魂就迅速让自己沉沉睡去，后来的话再也没听清，只记得最后女相幽幽的一声轻笑：“哼，要不是看他人还不错，我当初早将你带走了。”


先帝即位时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尚能张狂肆意些，而今时今日，四夷宾服，有处处笙歌，乱起的硝烟只会越来越由外向内蔓延。
“于老前辈，您说得没错，可能，辰王从出生那一日起，就有人开始容不下他了。”
幼年离奇的病，凶星照命之言，战场里那些随时可致人于死地的陷阱，所谓的风光背后，荆棘满路，杀机四伏。
在于清的警示下，往后仍有许多的未知需要应对，是想要趁机卸甲归田五湖泛舟，还是震就震了索性诛尽妖邪本王还怕过谁不成，都要问他自己的意思后从长计议，不是在这大街上能三言两语解决的，眼下，只能先帮婆婆完成心愿要紧。


“前辈，同是天涯可怜人，您又何必在意模样或是连累什么的，今时之事由今日之人解决。但您自己与郑婆婆六十年的往事，只能由您自己来面对。她毕生所愿就是能再找到你，错过了这么些年，别再让遗憾变得更多了，她现在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酒肆听书度日，除了二位虞姑娘几乎没人照顾她。如果机会已经在眼前，却仍然不能一见，对她来讲才是最难承受的伤害吧。所以……前辈，别犹豫了。”

无忌

【街市】
对姜鸿羲点点头：“这位先生你想的没错，我苟活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查清真相，当年我做不了什么，但至少现在，我希望辰王别再步了咱们当年的后尘。”

“今时之事由今日之人解决？姑娘，你是不是认识辰王殿下？”
于清突然朝肖暮浅跪了下去，重重叩头：“姑娘，你愿意站出来帮我一个老乞丐，足见侠义心肠。若你真的认识辰王，我求你务必告诉他，当年罗冷两家主谋策划了那场败仗，我虽不知现在的朝廷如何，但即便是升斗小民也知道罗家和冷家仍是当朝权倾朝野的世家大族，更何况坊间到处都在传闻当朝四妃也是对辰王恨之入骨……”

听肖暮浅的言辞间似是真的认识辰王，于清心中仿佛是放下了一块重石，对她再次叩谢道：“你说得对，我该去见她，告诉她……我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没有一刻忘记当年的誓言……姑娘为此事多方奔走，小老儿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知道罗家的公子很喜欢往乐坊跑，所以我就时常去乐坊乞食，坊主是个心善的，也不会赶我，那罗公子更加不会注意一个乞丐。可能老天开眼，那日我正巧听到他的小厮跟他讲明日子时，城郊树林带上东西去跟冷小姐的人接头。 ”

肖暮浅

【街市】
大惊之余，不忘把腿脚不便的老人迅速扶起。
“老人家您千万别这样，我谢您才对，家国千秋倚仗的都是你们，军中将士不可受这些委屈。
您告诉我的这些，就已是难以报答的大恩了，我一定替你转告辰王。”

罗家和冷家，当朝四妃……明日，子时。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城里的贵人们大多不喜辰王，只因浊世容不下清澈。

见老人终于准备去见郑婆婆了，悄悄拉着柯荻衣袖沉默了半天。
心中的惊悸仍未消除，望着眼前的人，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苍穹会随时碎裂一般，全身如无定的蓬絮，轻飘飘的不知所措。

许久，方才想起问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护送老人家一路？然后，到子时去树林看看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柯荻

【街市】
听完于清的话陷入了某些思考中，抬头时对上肖暮浅的目光和问话，轻柔一笑，将她的手牵在掌中：“我一向自诩剔透清晰，见青山，便知云深几重；见宫墙，便知事分几种。然而雄关天险，也终是抵不过人心涣散。不错，人会死，势会变，历史也总是循环倾轧，繁华也不会永盛不衰。但你也说过，我们这一生，都在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势也只会裹挟随波逐流之人，一心既定，便不问大势所趋。”

朝于清深深一揖：“多谢老人家解了我心中不少疑团，也请老英雄听我一言。虽诸行无常，但舟行有道，便不惧无常。无常之世，亦有行舟之道，所以，莫忘乎罪责，莫溺于罪责。上天让你等，并非是有所待，而是有所守。这盛世繁华，守着它的，从来都不是一个辰王，也从来不止有边塞的将士。大家守的，也不是那些面目可憎的权贵，守的是以生死相托，护彼此无恙的每一个人。”

“别犹豫了，郑婆婆她还在等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且一路行去吧，天地浩渺，总可令人吐尽胸中浊气。”

目光重新回到肖暮浅身上，她就像是一缕旧日时光的斜阳，投射到心中，就忍不住唇角微扬，她如春山新雨，淅淅沥沥淌入自己的年少时光：“生而为人，免不了被命运摆布。强者鸣不平之时，懦夫却选择欺凌弱者。我改变不了我自己的命运，但至少，我可以试着去改变他们的。”

故事里的人糊涂，故事外的人清醒。或许大家都不过是这凡尘悲喜中的匆匆过客，在守护别人的命运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填补自己的过去。
“即便盛世将倾，深渊在侧，不如以身为炬，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炬既燃，这天地便会有光。这天地间，又何止你我两盏孤灯？在场众人何尝不是？于清是，郑婆婆是，每一个打马边陲的军人，每一个行卷帝都的书生，甚至每一个努力维持着这盛世运转的贩夫走卒。

他们终会成为照亮这盛世的一轮明月，照花帝京，照酒笙歌，照亮了皇城内的龙池凤阙，照亮了春江两岸相思楼台，也照亮了玉门之外云海关山。

欲于暗处，执灯照夜，是勇气，也是少年的轻狂，唯有怀赤子之心，方能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