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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邪铁问:可曾有过人之一世最为璀璨、辉煌的一刻?
那时候苏昊回答说“祈雨台和师兄一起自焚祈雨,以为要死了却天降甘露被众人膜拜”。
那是苏昊知道的事,苏昊不知道的是,举火的时辰必然落雨,是箐剑笑早已经计算好的。
伏邪铁说:天乾地坤,清溪门本代两名弟子,这位女弟子,却是个男人。
那时候箐剑笑诧异喝问“你说什么?!”
那是箐剑笑不知道的事,他知道的是,要解毒必须假死一次,是苏昊早已经计划好的。
清溪相伴八年,江湖同行两载。
两个人。
无数秘密。
阵营对立。
可以为对方付出性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每当想要下一个定义的时候,箐剑笑总会想起密室里远山曾经问过他的问题,然后茫然无所得。
前十年的生命里,明轩从来无所求。
母妃不慕权势,送他来清溪求学。那便求学。
亲传弟子与他人有别,须得独处。那便独处。
师尊恐其年幼道心不坚,赐青铜面具。那便佩戴面具。
或畏或惧,其他弟子鲜少与明轩往来。那便不往来。
这十年中,他活得像件摆设、像个提线的偶人。
在他心里,本来就应如此,人人如是。
清溪不止一处传言师尊首徒玉衡,是个怪人,他毫不知情。
第十个年头,师尊将一个面覆薄纱的孩子送到他面前,对他说这是摇光,清溪门下亲传仅你二人。他明白这可能是要相携修炼一世的人,对师尊应了一声。那便相伴吧。
一载有余,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新来的师妹可能有疾,坐久了总是不住扭动,修习术法时也更慢些。
他那一年修行之外,多看了些岐黄之术,却并未见到有类似病症,想是所学浅薄,还需多多研习。
第十一个年头,星夜下冥思破境。
内视周天结束后,他睁开眼睛,发觉师妹甚是疲惫,似乎旧疾复发。
想要开口问候,但想到师尊曾有嘱托:修习仙道之人,言谈务必婉转,最忌开门见山。思量良久,他平生头一次主动开口说了句话:“你总喊我小师兄,是何道理?”
其后的事态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他发现一直以来的认知似乎有误,虽然师妹上山以来并无异常,但似乎本性并非如此。
原来山下的人是这样的吗?
他终于知道了师妹的隐疾来源。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拘束自己?想必是女子面皮薄,不好意思。他身为师兄,理应援手,若是师尊不悦。那便责罚吧。
其后几年,凡摇光本性流露时,他必相和。
食髓知味,渐渐竟也觉得这样的行止更舒爽些。
奉命下山,他终于一分为二:玉衡、箐剑笑。
这世上除了摇光,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认出他们是同一个人,因为箐剑笑的性情行事,天下只她一人知悉。
其后……
箐剑笑摇了摇头摆脱回忆,端着笑脸迎上了看到马车聚拢而来的村民。
解释过自己真的不会钻火圈、蒙眼飞刀、钢丝顶碗,并且强身健体的金丹必须在服用之前连打三趟五禽戏,否则药效全无还会噎得慌之后,终于人潮散去。
附近山上的神秘洞穴的方位已经探听准确,那久久难觅踪迹的仙草终于有了着落,解毒丹药终于能凑齐炼制。神态轻松地往师弟的马车走去,却见到他正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除魔卫道,靠的是仁心,不是神器。”偏生背着小木剑的孩子还听得认真,简直乖乖不得了!
“是哪个教的你这些吃不到葡萄就嫌酸的谎话?”拦住了话头赶快同那孩子解释,“咳,仙长们自是各有神器,却须有机缘才能得见。今日我们缘分已尽,他日再遇定给小兄弟细说!”
话一说完,拉了苏昊就走。马车辘辘,跟着落荒而逃的两个人跑得欢快。
直逃了盏茶十分,远远地村落已不复见,方才停下脚步。
苏昊似笑非笑的眼光盯过来,直扎得人面皮生疼:“还能是哪个教的我这些吃不到葡萄就嫌酸的谎话?”
“……是我吗?”愕然指向自己的鼻尖,悻悻地咕哝,“我说这话的时候,多半还没得了神器。”
手捏法诀叫了声疾,腰间长剑应声而出,落日的赤红将剑身包裹的电光染了色:“你看看,何止光彩照人,简直娇俏可爱!”
回应他的是苏昊转身进车的袍角。
冲着把他甩在原地,疾驰而去的马车高喊:“哎?你毒还没拔透,不能妄动真气,停下快停下!”
踏剑而行去追马车,西下的阳光也是一样的晃眼,马车像是镀了一层赤金。
他突然想起了伏邪铁的那个问题,一世中最为璀璨,辉煌的一刻?
那恐怕就是他为了守一个人,放弃了一座城。
才不是因为建城太贵,赚钱又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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